第95章 新证据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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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你与他丈夫非法同居,是否属实?◎

将嫌疑人带回来, 重案组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欢喜。

按理说,才三天时间就找到嫌疑人,发现血衣、鞋子这些重要证物, 大家应该欢呼庆贺才对。

可是, 面对桂右莲的不断哀求:“让我把珠珠带上, 让我把珠珠带在身边吧, 她还只有五岁,没有人照顾,不行的。”连朱飞鹏这样的汉子都有些不忍心,更别提家有娇娇女刘栗子的慈父刘良驹。

刘栗子今年六岁, 刚刚上小学,正是可爱得不得了的时候。看到与她年龄相仿的珠珠眼中含泪, 却不敢哭喊的模样, 刘良驹的心都要碎了。

好在派出所民警终于联系到桂右莲的姐姐。将珠珠交由她照顾。安排妥当之后,重案组提审桂右莲。

戴上冰冷的手铐, 坐上警车,桂右莲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逃离垃圾堆放场的方式, 竟然是被警察抓捕。

坐在审讯室的铁椅中, 看着白墙上冰冷的八个仿宋黑色大字“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”,桂右莲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,心跳越来越快, 快得似乎下一秒钟心脏就会不堪负荷, 停止跳动。

赵向晚看着嘴唇发乌的桂右莲, 想到曾听到珠珠在心里想过——妈妈身体不好, 家里没有钱, 妈妈连买药的钱都没有, 心中一缩, 耐心地询问:“桂右莲,你有什么病?在吃什么药?”

桂右莲喘着粗气说了两种处方用药。

赵向晚点了点头,示意大家先审,自己则出了门,来到医务室,按照她的病症以用提到的药物,和医生沟通。

医生说:“这都是治疗甲亢的药物,需要坚持服用。”接着他开了药,用小纸袋装着,在上面写上服用方法。

赵向晚拿着药片返回,端上一杯温开水,这才推开审讯室的门。

赵向晚在重案组实习了四年,大家早已有了高度默契,看到她询问了几句病情之后出去,都知道她要干什么。高广强例行公事问了一些个人信息问题之后,便没有再就案件进行讯问,看赵向晚推门进来,点头示意她上前。

赵向晚递过药和水:“袋子里都写了服用方法。这个袋子,一天三次,一次两颗;这个袋子,一天三次,一次一颗。”

桂右莲眼眶热热的,颤抖着抬起手,她的手被铐住,活动不方便,只能接过杯子喝一口水。赵向晚从袋子里倒出小药片,放到她另一只手上,协助她完成了服药这个动作。

药片落肚,不知道是真的药效发挥了作用,还是心理作用,桂右莲感觉急跳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,呼吸也回归正常,她抚了抚胸口,满是感激地看着赵向晚:“谢谢,谢谢你。”

赵向晚摆了摆手,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
高广强继续开始审问:“被抛尸井里的那个人,是你丈夫廖超勇吧?”

桂右莲没有吭声。

高广强耐心地给她科普:“尸体虽然面部被破坏,但指纹仍在。我们已经在你家里提取指纹,也采集了你女儿的DNA,只要进行检测对比,就能确认死者身份。你早一点说出来,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。”

桂右莲不懂,抬起头问:“什么指纹、什么D什么A?”

朱飞鹏叹了一口气,举起右手:“我们每个人的手指头上,都有纹路,对不对?”

桂右莲这个倒是懂:“我知道,有箩筐和簸箕嘛,老人说一箩穷二箩富,三箩四箩打豆腐,五箩六箩开当铺,七斗八斗把官做,九斗十斗享清福。我手上只有一个箩,所以我穷。”

朱飞鹏耐着性子解释:“你那个是迷信,我现在讲的是科学。每个人手指上的纹路都不一样,根据指纹可以判断这个人的身份。废井里的尸体手掌指纹完好,只要与你家里取到的指纹比对成功,就能确认这个人是不是你丈夫。至于DNA……”

朱飞鹏想了想,估计就算自己讲干了口水,桂右莲也不会理解,于是放弃科普:“总之,这和古代滴血认亲是一个道理。通过珠珠的头发,我们就能判断尸体是不是与珠珠有父女关系,同样也能确认尸体是不是廖超勇。”

桂右莲感觉嘴里开始发苦:“原来,警察破案这么厉害吗?”

她力气不大,又找不到铁锨挖坑,想到不远处有口废井,是小时候玩熟了的地方,现在居民都嫌这里臭根本没人来,因此才想出把尸体丢到井里、再埋上砂土的方法处理尸体,没想到才四天时间就被警察找到。

原以为脱光了衣服、捣烂了面孔,哪怕尸体被人发现警察也找不到这个人,没想到现在警察这么厉害,可以通过什么指纹、头发判断那个人是不是珠珠的爸爸。桂右莲越想越气馁,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,瘫坐在椅中,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。

【早知道,把手指头也砸个稀巴烂。】

【可是也没用,珠珠还在呢。】

【唉,怎么办?警察这么快就找到了尸体,找到了我,我斗得过政府吗?斗不过哇~】

【那么多人闹着不要建垃圾堆放场,政府听了吗?还不是一样建了,没用的,没用的……】

高广强举起尸体照片,提高了音量:“这个人,是不是廖超勇?”

桂右莲怯怯地看一眼照片,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。有些事,当时强撑着做了。可是事后再回想,她没有一刻不害怕。再看到满是尸斑的尸体照片,头皮发麻,桂右莲的眼泪再一次流下,颤抖着说:“是……是吧?”

高广强道:“是,还是不是?”

桂右莲被警察的气势所迫,打了个寒颤:“是!”

高广强继续追问:“是你杀的?”

桂右莲摇头:“不是,不是,我没有杀他。”

高广强问:“家里为什么有他的血衣?”

桂右莲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:“我不知道,我就是洗了件衣服,不行吗?”

高广强道:“血衣上有他的血迹,也有你的血迹,现场发现的衣服纤维能与衣服对得上,这说明这件衬衫正是案发现场廖超勇穿的衣服。他被剥光了扔进井里,可是衣服却在你家里,你怎么解释?垃圾堆放场管理室的地面,有你的血迹,这又怎么解释?”

桂右莲被逼得无处可逃,弯下腰、抱着脑袋开始哀号:“不知道,我不知道,我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审讯室里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,最后全都看向做笔录的赵向晚。

——这是向晚的强项,让她上!

赵向晚领会到了同事们的意思,轻轻点头,放下钢笔。

祝康接过她的工作,开始做笔录。

赵向晚轻叹一声,看着还在哀号的桂右莲:“桂右莲,你别怕。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,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。”

她的声音似夏日小溪潺潺流过,让桂右莲那颗恐惧的心渐渐平静下来。

桂右莲放下双手,慢慢直起腰来,愣愣地看着赵向晚:“可是……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公道,好人都命不长,坏人才能活长久呢。”

赵向晚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:“胡说。我们经手的案子里,好人都活得好端端的,坏人才不得好死呢。”

赵向晚的话,让桂右莲有了一点信心:“真的吗?”

朱飞鹏、祝康异口同声:“真的!”咱们重案组经手的案子,哪怕好人被害,也一定要为他或她鸣冤,把坏人揪出来严惩!

桂右莲努力弯下腰,掀起裤腿:“我,我也受伤了。”

小腿上一条长长的刀伤,自脚踝一直划到膝盖,皮肉翻了出来,已经结了疤,但看得出来当时一定流了不少血。

桂右莲又展示出身上多处伤口,有刀伤,有淤青,有掐痕……

桂右莲含泪道:“他在外面有了女人,要离婚,我不肯,他就打我。”

【不能离,离了我怎么办?孩子怎么办?】

经历过章亚岚父母离婚这件事之后,赵向晚对这类家庭纠纷的理解比同龄人来得深刻。很多时候,女人深陷不幸福的婚姻里却不肯离婚,一是因为钱、二是因为孩子。

因为没有独立生活能力,因为没办法独自抚养孩子,所以她们选择隐忍。

她们总认为,只要坚守,将来男人总是发现她们的好,回归家庭。

殊不知正是因为她们太害怕失去,男人才会有恃无恐。

赵向晚没有纠结家暴一事:“告诉我们,垃圾堆放场到底发生了什么?你为什么要杀了他?”

桂右莲拼命摇头:“没有没有,我没有要杀他。是他要杀我,你们相信我,他真的要杀我!”

赵向晚的态度很温柔:“我们相信你,你慢慢说。”

桂右莲的表述能力不太行,还是在赵向晚的引导之下,才慢慢将这个过程还原。

廖超勇与桂右莲是一对贫贱夫妻。

两人老家都在山南村的,从小青梅竹马,一起摘山莓、摸泥鳅,一起背着书包上学,初中毕业之后正赶上城市扩张发展,山南村归并进了星市望阳区,兴办小工厂,两人便顺理成章招工进了酱油厂,有了城市户口。

结婚后分了两房一厅的职工宿舍,在八十年代算得上是人生赢家。

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,随着那个废旧垃圾堆放场的建设,空气时不时飘散着难道了气味,酱油厂的产品质量大打折扣,根本卖不出去。

不久,工厂倒闭,工人下岗。

桂右莲怀过几个,都不幸流产,好不容易生下珠珠,看得跟眼珠子一样,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。

桂右莲得了甲亢,需要长期吃药,没办法出去闯**,于是拿出家里所有积蓄,让廖超勇出去做生意赚钱。夫妻俩商量着,只要廖超勇赚了钱,就马上在城里租房子,一家人离开这个臭烘烘的地方。

万万没有想到,廖超勇这一出去,一颗心慢慢就野了。

一开始,廖超勇没有赚到什么钱,把家里所有钱都赔了个精光。

桂右莲没有责怪他,变卖了母亲留给自己的金手镯,又找人借了点钱,再一次交给廖超勇,嘱咐他在外面好好做。

廖超勇当时感激地抱住桂右莲,一再保证自己好好干,将来给她和珠珠买大房子、买大大的金首饰。

这一回,廖超勇真的赚了钱。他攀上了一个搞水电管材销售的离异女人焦莉莉,两人合伙开店。廖超勇有力气、肯吃苦,负责进货、送货。那女人能喝酒、会说话,负责联系业务。两人配合默契,门店越开越大。

廖超勇有了新想法。

他要离婚,和焦莉莉结婚。夫妻开店,利益捆绑更加紧密。

廖超勇也不遮掩,直接告诉桂右莲,他可以补一万块给她,酱油厂的房子留给她,但他要女儿。

或许因为人过中年,又经历过几次流产,女儿珠珠得来不易,廖超勇对女儿是真心实意。再加上焦莉莉不能生育,廖超勇对女儿势在必得。

夫妻俩发生了争执,桂右莲对女儿爱若性命,绝不可能放弃对女儿的抚养权。两人达不成一致,进入一个死循环。

廖超勇每周都会回来两趟,陪女儿玩耍、吃饭,每次回家总会和桂右莲爆发一场战争。廖超勇对她又打又骂,最狠的一次曾拿菜刀砍,桂右莲这个人也执拗,不管他怎么打、怎么说,她不反抗、不报警,只是摇头,坚决不离婚。

打完人,廖超勇终归还是舍不得女儿,甩下一点钱离开。

就这样拖到今年,眼看着明年珠珠就要上小学,廖超勇心里有点发急。上周回来一趟,再一次谈到离婚事项。

桂右莲依然没有松口。

廖超勇退让了一步,不过提出了一个要求:“算了算了,我真的拿你没办法。我可以放弃抚养权,也可以每个月给你抚养费,但是有一个条件。”

桂右莲只求能够把孩子带在身边养大,当时便焦急地问:“什么条件?”

廖超勇说:“晚上,你和我去一趟垃圾堆放场。”

桂右莲有点害怕:“那里荒了一个月,又脏又臭,只有一些收破烂的人过去翻捡,晚上你要过去做什么?”

廖超勇瞪了她一眼:“未必我还会把你拐卖了?告诉你,我有一批货,是别人偷来的,约好了在那个垃圾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这批货要价便宜,转手卖出去便宜不少,焦莉莉不肯和我一起过去,你陪我去。”

桂右莲听他说舍不得焦莉莉吃苦,却逼着自己过去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可是这个条件**实在是大。只要陪他去一趟,把货物装上货车,他就不会再和自己抢女儿,还能每个月给抚养费。

她犹豫着说:“赃,赃物?会不会犯法?”

廖超勇粗声大气地说:“不犯法,怎么赚钱?你以为我给你们娘俩的钱,是大风吹来的?说吧,去不去?不去拉倒!”

于是,桂右莲同意了。

大约八天前,那是一个很黑的晚上。

月亮在云层里穿行,时而出现,里面隐没。

将女儿珠珠哄睡之后,和廖超勇一起走在去往废弃垃圾堆放场的路上,桂右莲一颗心七上八下:“你的货车呢?为什么要走路去?”

廖超勇的回答很不耐烦:“货车我白天就放那里了,大晚上的开车过去,灯一亮被人发现了怎么办?你读书少、人又蠢,从来没出来做过事,什么都不懂,就不要再问了!你再多一句话,我就去法院起诉!我打听过了,像你这种没有收入来源的女人,法官根本不可能把珠珠判给你。”

桂右莲被他吓得脸色都白了,闭上嘴不敢再说话,可是绝望却像那泛滥的潮水一样把她淹没。人穷志短,她没有赚钱能力,所以才会被他这样欺负。

垃圾堆放场的大门虽然挂着铁链锁,但因为废弃了近一个月没有人管,早就被捡破烂的人弄坏,随便一拉就会下来。两个人打开铁门,走进那个管理室。

管理室里相对干净一些,角落里堆放着几辆垃圾推车,又脏又臭。垃圾推车上隐约能看到编码,这是政府资产,没有哪个敢偷。哪怕捡破烂的来来去去,依然还存放在这里。

脚刚迈进管理室,桂右莲便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廖超勇一把薅住,剧痛让她叫了起来:“啊——”

廖超勇恶狠狠地说:“闭嘴!”

他死命一拽,桂右莲身体向前一扑,踉跄摔倒,一路被廖超勇拖行。屋子里很黑,桂右莲什么也看不见,只能一边惨叫一边求饶:“超勇,超勇,你要做什么?你放开,我痛。”

黑暗放大了廖超勇心中的邪恶,此刻他像一只凶兽,一路拉着桂右莲往前,月亮恰好在这个时候从云层里钻出来。

月光自窗户斜斜而下,这一刹那,桂右莲看清楚了廖超勇的脸。

那是一张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面孔。

面部扭曲、眼睛瞪得很大,闪着莫名的兴奋,他的嘴张得很大,仿佛要将压抑的那一份嗜血释放出来。

这一刻,女人的直觉令桂右莲终于察觉到了廖超勇的杀意:“你是不是要害我?你是不是要害我?”

廖超勇右手拖拽桂右莲往前,右手伸向管理室的抽屉。

他拉开了抽屉,从里面取出一把尖刀。

他转过头,冷笑道:“你死了,就没人和我抢珠珠!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,这么多年来一分钱不赚,还敢和我抢珠珠?我呸!我给过你机会的,可是你没有珍惜。”

死亡的恐惧,令桂右莲清醒。

从来没有一刻,有这样的清醒。

她知道,今天廖超勇把她骗到这里,就是为了杀了她。

为什么要杀人呢?

一刹那间,桂右莲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。

好好说,不行吗?

不离婚,不行吗?

我们青梅竹马,拉着手一起上学,两家父母早早订下婚事,一起招工进厂,我们有感情基础啊。

为了怀孕,我流产三次,医生都说如果再怀就是赌命。可是我为了有个与你的爱情结晶,咬着牙怀了第四次。怀胎十月,我在**足足躺了七个月!

为什么要杀我呢?

珠珠那么可爱,你忍心让她没有妈妈?

你条件好,你要珠珠,可是我怎么舍得把珠珠给你?

老人都说,宁跟讨饭的娘,不跟当官的爹。你有新欢,你会对珠珠全心全意吗?

……

似乎过了很久,其余只不过一瞬间。直到拖拽挣扎间,桂右莲的手碰到一个硬物。

求生的本能,让她一把抓住这块砖头。

寒光一闪,廖超勇拿着刀向她逼近。

“珠珠!”桂右莲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。

廖超勇一个愣神。

桂右莲猛地翻身站起,抄起手中砖块,狠狠砸向廖超勇后脑。

“扑呲——”

暗夜里,砖头带着凌厉之风,带着桂右莲满腔的怒火,狠狠砸在人类最脆弱的后脑处。

后脑下部,是脑干所在,是控制人的呼吸、心跳的生命中枢。

一击必中,廖超勇应声而倒。

恐惧令桂右莲脑中一片空白,她嘴里发出尖利的叫喊,扑上去又补了十几下。
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
直到手底下这个人一动不动,直到她脸上、身上到处是血。

月光再一次倾泻而下,将这一幕血腥呈现在桂右莲眼前。

神智回复,桂右莲这才知道害怕,摔倒在地,拼命往外爬,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。

跑到垃圾堆放场的铁门那里,月光亮得耀人眼,桂右莲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
——就这样走了吗?

说到这里,桂右莲呆呆地看着赵向晚:“我当时就想,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杀了人,我不想坐牢,我还得照顾珠珠。于是,我又折返回去,我害怕他被人认出来,就把他衣服剥光,再在脸上补了几砖头,用小推车装上,丢到那口废井里。我又补了两车砂石,把他的尸体盖住,确认没有能够发现,这才把车子还回去,抱着衣服回了家。当时做这些事的时候,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,可是到家之后,却全身酸软,一点力气都没有,过了好几天了,手脚还在抖。”

赵向晚知道这种情况很正常。

极度的恐惧状态下,会激发出人类最大的潜能,所以瘦、病、弱的桂右莲才能反杀高、胖、壮的廖超勇。但这股劲过去,确认安全之后,整个人就会脱力。

但眼下赵向晚关心的问题是:廖超勇用来杀她的那把刀去哪里了?

赵向晚抬眸看着因为回忆过去而满头冷汗的桂右莲:“那把刀呢?我们在管理室并没有发现有刀。”

桂右莲木头木脑地回答:“抽屉里不只一把刀,有两把,用报纸包着。我很害怕,拿着那两把刀出来,顺手扔进垃圾堆里。”

赵向晚皱眉:“为什么没把衣服也扔进去?”

桂右莲茫然四顾:“那,那是珠珠爸爸的衣服啊。”

唉……

众人都有些无语。

接下来,在桂右莲的指认下,重案组的人从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两把用报纸裹着的刀。

一把尖刀,尖头、薄刃、极其锋利的一把切肉刀。

另外一把,是采用高碳钢和弹簧钢锻打的砍骨刀。

寒光凛冽。

看到这两把刀,想到管理室门口随意乱放的几个农用编织袋,重案组的人感觉头皮发麻。

——如果桂右莲没有一砖头干掉廖超勇,恐怕不仅会被他捅死在管理室,还极有可能当场分尸,用肮脏的编织袋装成一袋一袋,抛弃在这垃圾场里。

等到未来填埋场建成,所有垃圾填埋进地下,桂右莲将列入失踪名单,谁也不知道她到了哪里。

廖超勇名正言顺接珠珠到身边教养,四年之后,桂右莲将因为下落不明而被法律宣告死亡,廖超勇从此逍遥快活。

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,在场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一句:无耻!

这废弃的垃圾堆放场散发出来的气息再恶臭,也没有廖超勇的灵魂肮脏。

废旧垃圾堆放场的外围,忽拉拉地围过来一群人。

都是当地人。

看到几辆警车开过来,联想到前段时间的废井抛尸案,好奇心驱使之下,众人顾不得恶臭,都围拢了过来。

看到刑警押着桂右莲从垃圾堆放场出来,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,一下子叫了起来:“桂右莲,那不是廖家的吗?她怎么被抓了?我靠!不会是她把姓廖的那个有钱人给杀了吧?”

旁边人叽叽喳喳打听情况,听明白了之后开始议论。

“难怪要把衣服剥光,姓廖的赚了几个钱之后整个人都飘了,皮带扣子都是金的!他那高档衣服一亮相,早就被人认出来了。”

“夫妻哪有隔夜仇,干嘛要杀人?”

“这女人狠呐!一板砖上去把丈夫的脸捣了个稀巴烂。”

“完了完了,杀人抛尸,性质恶劣,桂右莲肯定会被枪毙,那她家娃娃怎么办?珠珠乖巧可爱得很呢。”

桂右莲本来情绪还算平静,听到最后一句,突然就激动起来,戴着手铐的手伸出去,死死抓住赵向晚的胳膊,泪眼婆娑:“我真的会枪毙吗?我杀了人,肯定会死对不对?我不想死!我不想死!我都坦白了,是他要杀我,我是没有办法……”

原本不喜欢身体接触的赵向晚,被犯罪嫌疑人紧紧抓住胳膊,却没有推开她的手,而是看着桂右莲那张满是凄苦的脸,声音轻微而坚定:“别怕。”

桂右莲从她的眼神里,获得了某种力量,慢慢松开手:“你是个好人,是个好警察。我相信你,我相信警察。我坦白从宽,我要活下去,我要看着珠珠长大。你说过的,好人会有好报,是不是?”

收集了所有证物之后,重案组所有人回到办公室,开始讨论案情。

和往常一样,小黑板再次被推了上来,大家各抒己见。

这一回,刘良驹第一个站了上来。

他在小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。

——自卫。

桂右莲哭着说“我相信你、我相信警察”的时候,他就站在赵向晚身边,同为父母,他感同身受。想要抚养女儿成人,想要看着她幸福地长大,因此,桂右莲不求脱罪,只求不死。

哪怕是坐牢,也能隔一段时间见到女儿;哪怕是隔着铁网,也能知道女儿的消息。只要没死,一切都有希望,是不是?

刘良驹面色严肃:“杀人,不一定判死刑,法官也要视情况而判。致人死亡包括故意杀人、间接故意杀人、过失致人死亡,按照桂右莲的口供,她这明显属于过失致人死亡,廖超勇试图故意杀人,她为了自卫不得已反抗。”

朱飞鹏摇头叹息:“唉,法盲啊。如果她能在一砖头砸死廖超勇之后马上报警,保留好现场,说不定还能判她无罪。”

祝康补充一句:“是的。这样一来,刀具上肯定只有廖超勇一个人的指纹,现场拖拽痕迹清晰,比对伤痕、伤口,很容易还原整个案发过程。我不知道法院最后会怎么判,但过失伤人致死这一条,至少能让桂右莲活下去。”

黄元德道:“可是,桂右莲不仅杀了人,还拿砖头捣烂面部,剥光衣服,抛尸井中,埋上砂石,这一系列操作下来,谁能相信她是自卫?完全符合故意杀人的特征。”

听到这里,刘良驹也有些受挫。就算他想帮桂右莲,也有些束手无策啊。

赵向晚站起来:“首先,我们要判断桂右莲有没有在细节上说谎。”

朱飞鹏摇头:“应该没有说谎。”

高广强也叹了一口气:“先前她的确有意隐瞒,但开口认罪之后,细节上都能对得上,应该没有说谎。”

赵向晚当然知道桂右莲没有说谎,但证据呢?

——应该没有说谎?

检方提起公诉之时,可没有“应该”二字。

赵向晚拿出两把刀的照片,走上前去,将照片贴在黑板上:“谁能证明,这两把刀是廖超勇事先放在垃圾堆放场管理室,而不是桂右莲准备好的?”

这……

祝康皱眉道:“刀上有两个人的指纹,向晚,按照你的这个思路,的确有可能刀是桂右莲提前准备好,准备杀人分尸。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,直接抛尸废井。”

朱飞鹏不服气,抗辩起来:“没道理。如果刀是桂右莲提前准备好的,那她是什么时候买的刀?为什么杀人后连衣服都带回家,那么重要的刀却丢弃在垃圾场?这恰好证明,刀不是桂右莲的。”

祝康摇摇头:“也许桂右莲只是准备好了刀,以备无患呢?她这个人行事并没有太多章法……”

朱飞鹏冷笑一声:“你这前言不搭后语。没有太多章法你从哪里看得出来?再说了,没有章法的人,会提前在管理室准备好刀?如果准备好了刀,为什么不直接拿刀捅,却要用砖头?如果刀是她准备的,为什么上面会有廖超勇的指纹?”

艾辉突发奇想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桂右莲听到丈夫说晚上去交易赃物,内心有些害怕,她熟悉环境,知道那个垃圾场平时没有人去,于是趁大家不注意提前过去,在抽屉里放了两把刀,想着万一要是黑吃黑打起来,她能帮帮忙。后来进了管理室之后,她察觉到丈夫要杀她,于是先下手为强,拿出其中一把刀来,却被廖超夺了刀要杀她,厮打之中,她抄起一块砖头把他给杀了。”

黄元德的思维更为发散:“还有一种可能,桂右莲从头到尾说的就是谎言。约定在垃圾堆放场晚上见面的人,不是廖超勇,而是桂右莲。桂右莲长期经受家暴,怀恨在心,再加上不愿意把珠珠交给廖超勇,于是决定杀死他。廖超勇一死,她就能顺理成章接手他的生意,养女儿自然就没有问题。”

就连高广强都点头道:“的确,桂右莲有杀人动机。”

赵向晚知道一旦提出质疑,桂右莲很多话都经不起推敲。

别说办案人员有这个争议,围观群众一样会有疑惑。

听到这里,赵向晚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。

——证据。

“从微表情反应,我能肯定,桂右莲没有说谎。但这只是我的判断,要让法院判定桂右莲是自卫,我们必须拿出证据。”

听赵向晚说相信桂右莲,刚才发散的思维瞬间都收了回来。相处四年,赵向晚无数次证明,她是对的。不管是微表情行为学,还是女性直觉,赵向晚的刑侦方向从来没有出过错。

大家第一时间选择信任赵向晚,开始思考如何证明桂右莲口供的正确性。

丽嘉

朱飞鹏道:“要证明桂右莲说的话是真的,不容易。刚才我们随便一讨论,漏洞就很多。第一,她与被害人关系不好,常有争吵,她有杀人动机。第二,她为什么毫无防备地在夜晚跟着廖超勇走进垃圾堆放场?第三,她明明是自卫,为什么不报警,却要抛尸?她为什么要把刀丢弃?”

太多不正常的地方,仅凭桂右莲的口供,恐怕法院不会考虑自卫因素。

赵向晚赞许看向朱飞鹏:“朱师兄说得对!所以我们要找,找新的证据。”

朱飞鹏眯了眯眼:“去哪里找?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?”

赵向晚说:“桂右莲这边的证据基本齐全,想要找新证据,只能从廖超勇那边入手。”

朱飞鹏总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:“焦莉莉?”

赵向晚笑了:“对。”

祝康一拍桌子:“对啊,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审桂右莲,在现场勘查,却漏掉了这个重要证人。焦莉莉是廖超勇的情人,又是他的生意伙伴,廖超勇死了这么长时间,怎么没有听到她有任何消息?”

高广强站起身:“还等什么?走!”

众人一起站起来,一边走一边分配任务。

高广强负责与当地派出所民警沟通。

朱飞鹏、赵向晚与刘良驹一起,与焦莉莉见面。

祝康、艾辉、黄元德一组,到建材城走访调查,了解廖超勇的为人,并询问周边刀具店,看他是否近期购买刀具。

从刀具形状与新旧程度来判断,刀具应该是还未使用过的、全新的刀具。如果能够找出这项证据,那就能证明廖超勇的杀人事实,从而反证出桂右莲的自卫行为。

星市建材城位于星市的城西区,这里是老城区,商业繁华。

一进建材城,就看到来来往往的货车、面包车、小推车在人群中穿梭,有的门面很大,门前有宽敞的停车场,有的门面比较小,但也有一块水泥地停放推车。

总之一句话,这里很热闹。

找到焦莉莉的门面,看着门面上方挂的店面名字,赵向晚与朱飞鹏对视一眼,同时发出一声“嘁!”

——红心管材批发店。

红心?叫黑心差不多吧。对青梅竹马的发妻如此心狠手辣,准备尖刀一把还不够,再来一把剁骨大刀,这是要分尸的节奏哇。

门面里头,坐着一个烫着大波浪齐肩头发,描眉画口红的中年女人。

朱飞鹏走进:“焦莉莉?”

中年女人脸上搽了不少粉,一说话粉就往下掉,看得出来是个努力与岁月抗争,想要留住青春与美貌的女人。

她一见到帅气英武的朱飞鹏,眼睛一亮:“啊呀,这位先生以前没有来过吧?你要进什么货?”

朱飞鹏亮出警官证,面无表情:“你好,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
看到警官证,焦莉莉瞳孔一缩,显然有些慌乱,她左右看看:“你们,你们都是警察?为什么没有穿制服?”

【警察怎么找过来了?】

【是不是小廖的事发了?】

【他说回去处理掉那个黄脸婆就回来,结果一去就是十天,个死鬼!男人都靠不住。】

赵向晚认真倾听着焦莉莉内心冒出的每个字,生怕漏掉一点细节。

——廖超勇杀人的事情,焦莉莉是知道的。

——他被反杀的事,焦莉莉还不知道。

朱飞鹏打开包,准备取出廖超勇的尸体照片让她辩认。

赵向晚迅速上前,压住他的手,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。

朱飞鹏愣了一下,不过他反应快,马上将照片放了回去,将包拿在手中。

赵向晚看向焦莉莉:“你与廖超勇同居了吧?”

焦莉莉轻佻地挑了挑眉,看了她一眼:“怎么?警察管天管地,还要管我和谁睡觉?”

朱飞鹏冷着脸:“严肃点儿!”

赵向晚道:“桂又莲报警,说你与他丈夫非法同居,是否属实?”

焦莉莉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:“妈的,那个黄脸婆敢报警?这夫妻俩合起伙来欺负人,是不是?我哪里和他同居了?谁能证明?”

赵向晚淡淡道:“当然有人证明,不然我们为什么会过来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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